開盛唐山水田園詩派之先河的孟浩然,布衣終生,這在唐代著名詩人中是極為罕見的。孟浩然,生于唐武后永昌元年(689年),卒于開元二十八年(740年)。但隱居而布衣終生,絕非浩然的初衷,而實出于詩人的無奈。
應(yīng)試之前的孟浩然雖也受到了襄陽歷史上許多著名隱士的影響,但那時的他除了在做應(yīng)試的準(zhǔn)備外,還在做另一種準(zhǔn)備,即用隱逸這種方式來為自己營造一種良好的聲譽,實際上都是為日后的出仕。《田園作》作于他30歲時:“鄉(xiāng)曲無知己,朝端乏親故。誰能為揚雄,一薦《甘泉賦》。”雄心勃勃,希望能像兩漢時獻《甘泉賦》的揚雄一樣,因自己的辭賦而見賞于當(dāng)代皇帝,可年已三十猶家居田園,嘆息無人引薦,不能早日實現(xiàn)雄心壯志。怎么辦呢?那就去考吧。當(dāng)他“為文三十載”,自覺“詞賦亦頗工”時,開元十六年,39歲的孟浩然和許多盛唐的才子們一樣,躊躇滿志地踏上“迢遞秦京道”,“中年廢丘壑,上國旅風(fēng)塵”,赴京應(yīng)試去了。
可是,天不遂人愿,他科舉不中。他曾“為文三十載,閉門江漢陰”,學(xué)得滿腹經(jīng)綸;他曾與諸名士在太學(xué)連句,以“微云淡河漢,疏雨滴梧桐”的佳句壓倒群賢,且頗得大詩人王維、張九齡的贊譽。然應(yīng)試不第,使他大為懊喪。
其實,布衣終生的孟浩然有兩次很好的出仕機會。
科舉不中那年冬天,王維邀請滯留京城的孟浩然到翰苑談詩論文,適逢玄宗皇帝駕到,浩然一時不及回避,便在床側(cè)躲藏。王維見了玄宗,不敢隱瞞,便如實相告。玄宗很高興,說:“我早就聽到他的名字了,何不叫他出來相見?”待浩然出來,玄宗親切地問道:“你近來做的什么好詩?吟誦給我聽聽。”浩然有感此次應(yīng)試不第,正寫了一首《歲暮歸南山》的詩,于是便悠揚舒緩地吟誦道:“北闕休上書,南山歸敝廬。不才明主棄,多病故人疏。白發(fā)催年老,青陽逼歲除。永懷愁不寐,松月夜窗虛。”
玄宗凝神聽著,似乎悟出了什么,待浩然誦完,便冷冷地說:“是你自己不想出仕,我何嘗拋棄過你?你怎么能這樣說呢!”說罷,拂袖而去。
許多人都為孟浩然感到惋惜,認(rèn)為他錯過了做官的天賜良機。清代詩評家沈德潛說:“時不誦《臨洞庭》而誦《歸南山》,命實為之。”誠然,如果孟浩然當(dāng)時吟誦他的另一名作《臨洞庭上張丞相》,效果將大不一樣,此詩中的“氣蒸云夢澤,波撼岳陽城”,是膾炙人口的名句;“欲濟無舟楫,端居恥圣明”,用欲度洞庭而苦無船只作比喻,巧妙透露出自己仕途阻隔、希望援引的心事,又說自己不甘賦閑,要干一番事業(yè),才不愧對這個圣明的時代。多么委婉動聽而又得體!可孟浩然沒有這么做,沈德潛感到不可理解,只好用“命運”來解釋了。
還有一次是在開元二十三年(735年)。這年正月,玄宗皇帝下詔:“其才有霸王之略,學(xué)究天人之際,及堪將帥牧宰者,令五品以上清官及刺史各舉一人。”時任襄州刺史兼山南東道采訪使的韓朝宗,欲偕浩然入京,向朝廷舉薦。韓朝宗和孟浩然約好了行期??墒牵翘烀虾迫徽谂c老朋友飲酒,“會故人至,劇飲歡甚”。機會來了,他卻喝得酩酊大醉。
比孟浩然小12歲的詩人李白,對孟浩然很是敬慕,寫了不少熱情洋溢的詩表達他的仰慕之情。其中一首《贈孟浩然》詩:“吾愛孟夫子,風(fēng)流天下聞。紅顏棄軒冕,白首臥松云。醉月頻中圣,迷花不事君。高山安可仰,徒此揖清芬。”
你看,一邊是達官貴人的車馬冠服,一邊是高人隱士的高風(fēng)亮節(jié),浩然寧棄仕途而取隱遁;有時在皓月當(dāng)空的清宵把酒臨風(fēng),有時于繁花叢中流連忘返。這樣的淡泊名利,實在是一座巍峨高聳的高山,“高山仰止,景行行止”,大詩人李白不禁有“安可仰”之嘆,只好遠遠地向他老人家那純潔芳馨的品格揖拜了。贈詩難免過獎,但詩中感情是真摯的。
史稱“王孟”詩派的另一個大詩人王維,更是對孟浩然佩服得五體投地。王維是詩人又是畫家,他曾寫下《送孟六歸襄陽》來表達對孟浩然的崇拜:“杜門不欲出,久與世情疏。以此為長策,勸君歸舊廬。醉歌田舍酒,笑讀古人書。好是一生事,無勞獻子虛。”
《新唐書·文藝列傳》載:“初,王維過郢州,畫浩然像于刺史亭,因曰浩然亭。”又為孟浩然畫了幅絹本像。此像雖已失傳,但當(dāng)時見到的人曾詳繪:“觀右丞(王維)筆跡,窮極神妙。襄陽(孟浩然)之狀,頎而長,峭而瘦,衣白袍,靴帽重戴,乘款段馬,一童總角,提書笈負(fù)琴而從,風(fēng)儀落落,凜然如生。”(《韻語陽秋》)
那畫的落款處題曰:“維嘗見孟公吟曰‘日暮馬行疾,城荒人住稀。’又吟曰:‘掛席數(shù)千里,名山都未逢。泊舟潯陽郭,時見香爐峰。’”這幅在唐代極為有名的畫像傳神地描繪出了士子奔波的苦況,也凝結(jié)著二人真摯的友情。這神情風(fēng)貌當(dāng)是最接近真實的了。
孟浩然去世不久,唐人王士源就著手“鄉(xiāng)里采購”“敷求四方”,為他編了本詩集。在集子的序中這樣寫浩然:“骨貌淑清,風(fēng)神散朗。救患釋紛,以立儀表。灌蔬藝竹,以全高尚。”這和李白詩中、王維畫中所表現(xiàn)的孟浩然的精神面貌是相似的,只不過更具體罷了。
應(yīng)試不第離開京城時,孟浩然在寄居的那家人的墻壁上寫下了一首詩:“久廢南山田,謬陪東閣賢。……授衣當(dāng)九月,無褐竟誰憐!”也沒忘了給好友王維留詩一首(《留別王維》):“寂寂竟何待?朝朝空自歸。欲尋芳草去,惜與故人違。當(dāng)路誰相假?知音世所??!只應(yīng)守寂寞,還掩故園扉。”
赴京應(yīng)試成了孟浩然人生道路上的一場誤會。走到南陽城北時,下起了大雪,孟浩然停了下來,“我行滯宛許,日夕望京豫”(《南歸阻雪》)。這種戀戀不舍的回望到他晚年依然強烈。
開元二十五年,張九齡貶荊州長史,孟浩然被署為從事,只不過是與人唱和,陪人游山玩水而已,且只有很短的時間。
孟浩然終于沒有出仕。
開元二十八年(740年),51歲的孟浩然終老故鄉(xiāng)南園。(記者 劉恒杰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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