求醫(yī)問藥之路上,最大的障礙或許是信息差。認識張波前,唐偉從未想過自己“可以被打開”;遇到唐偉前,張波也曾數(shù)訪成都、長春的名醫(yī),沒有獲得過被治療的希望,“醫(yī)生不知道能治,或者壓根不敢給你治。”
▲在醫(yī)院走廊上,王宇為唐偉指路。新京報記者 馮雨昕 攝
9月20日上午8點15分,唐偉被推進北京大學第一醫(yī)院(以下簡稱“北大一院”)二樓的手術室。
裹在兩條被單里,他的身形拱起像一座小丘。護士掀開被子,露出他纖細的、互相依傍的手腕和腳踝——他側躺著,以一種嬰兒在母體內的姿態(tài),雙腿彎曲,下巴緊貼著膝蓋。與嬰兒不同的是,他的身體僵硬。
因為身患強直性脊柱炎,39歲的唐偉已這樣蜷縮、折疊了11年。這是一種會把韌帶逐漸侵蝕成骨頭的疾病,影響人體的姿態(tài)及靈活性;醫(yī)學界歸納有環(huán)境、遺傳等病因。
每年,畸形程度不同的強直性脊柱炎患者們涌向北大一院骨科,最慘烈的結果即是唐偉這樣的“折疊人”。除了形體畸形外,折疊還給他帶來了腸胃病、營養(yǎng)不良、肺功能下降、勞動力喪失等苦痛;這兩年,他的心臟也“壓得不舒服”??梢灶A見,若不及時治療,他會面臨心肺衰竭等致命的危險。
骨科副主任王宇說,由于經(jīng)濟困難、信息閉塞、地方醫(yī)療欠發(fā)達等原因,許多病人都在脊柱畸形病發(fā)幾年甚至十幾年后才來北京就診。稍“幸運”的人,脊柱彎到一定程度即止,而不幸者如唐偉,身體逐漸彎曲成字母“Z”。
45歲的王宇是唐偉的主治醫(yī)生。為了更好地打通醫(yī)患之間的壁壘,三年前,他開設了抖音賬號,向脊柱畸形病群體科普治療、分享故事,希望幫助他們“挺直腰桿,少走‘彎’路”。
從業(yè)至今,王宇總共做了1300臺強直性脊柱炎的畸形矯正手術、2700臺脊柱側彎的畸形矯正手術。其中最難的就是折疊人手術。但王宇有信心,這不是他第一次面對折疊人病例,2021年他已曾成功收治過一例折疊人。
面對唐偉這樣極端畸形的折疊人,醫(yī)生們計劃用五場手術將他矯正,“兩場做腰,三場做髖。”王宇介紹,簡單說,就是把各部位變形的骨頭打斷,矯直后固定。
這天的手術是第一場,王宇主刀,通過置釘、截骨和上棒,唐偉的后凸的“腰1”椎骨將被拉直,整個人的體態(tài)將從“Z”變成“L”,“脊柱上動刀,往內偏一毫米傷神經(jīng),往外偏一毫米傷血管。”癱瘓、大出血甚至死亡,這些潛在的風險,對醫(yī)患而言都是挑戰(zhàn)。
8點48分,唐偉進入麻醉狀態(tài)。褪下被子,他的背部整個露了出來。手術燈的強光下,他那變形的脊柱隆起,像要把皮膚刺破。
像冰一樣被凍住
9點54分,手術臺搭建完畢,唐偉以右側臥位睡在上面。助理醫(yī)師開始用電刀切開他的后背皮膚。半小時后,在皮膚撐開器的支撐下,幾截后凸的、暗黃色的棘突和椎板顯露了出來。
這段后凸的脊柱使唐偉的身高大大縮水。他在院內測得的高度不足一米;生病前,他“一米八,很挺拔。”
▲王宇把唐偉的患者故事做成了短視頻合集,感動了無數(shù)網(wǎng)友。
在抖音賬號“王宇叔叔”中,有數(shù)百例與唐偉境遇相似的患者。有人患病二十多年,無法做蹲起動作,不僅腰背畸形,整個腳掌的骨骼也脫位扭曲。有患者不到五十歲,以蝦米的姿態(tài)走路,“再有八到十年,就慢慢癱瘓在床。再有三到五年,全身狀態(tài)就會下降,對他的壽命有很大的影響。”王宇判斷。
包括唐偉在內,許多患者連做CT檢查都是難事,“正常人躺平就可以做,他們需要找各種體位和角度,嘗試很多次,才能拍一張CT。”
唐偉回憶,疾病的初兆出現(xiàn)在13歲,他一走路,膝關節(jié)就痛。爾后發(fā)展成腳底痛、腿痛。他生活在湖南邵陽的農村里,去鄉(xiāng)鎮(zhèn)、縣市看病,醫(yī)生開了風濕藥,并不管用。到20歲時,他的髖關節(jié)也開始痛,邁不開步子,只能走小碎步。也是這年,他在長沙確診了強直性脊柱炎,當?shù)氐尼t(yī)生明說了,無藥可治。
唐偉不明白自己為什么得病,醫(yī)生也無法給他準確的答案。唐偉的姐姐記得,弟弟長太快了,永遠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,“是不是把骨頭都長脆了?”弟弟小時候好動,會打球,總到村里別家吃飯。
王宇介紹,強直性脊柱炎一度算作“不死的癌癥”,病因與遺傳及環(huán)境有關,多發(fā)于十余歲至四十余歲的青壯年群體。醫(yī)學資料顯示,其發(fā)病率在0.25%至0.5%之間?;颊叩捻g帶遭受炎癥的攻擊,被逐漸侵蝕、骨化。最壞的結果是,患者腰背及髖部的韌帶全部骨化,關節(jié)被鎖死、無法轉動。
25歲后,唐偉的腿瘸了,頭頸也痛,逐漸開始低頭、駝背。直到28歲,他的腰背和髖部僵直成現(xiàn)在的樣子,但頭頸還能活動。再后來,脖子也開始發(fā)硬。34歲時,他的脖子徹底僵硬,扭頭、抬頭都無法做到。
伴隨折疊的是無法忍受的疼痛,唐偉靠止痛藥度日,一天最少吃兩次,吃到胃腸灼燒痙攣,于事無補。
“最早,彎腰很痛,慢慢就覺得彎著腰才舒服,也不痛了。”唐偉說,“但關節(jié)開始發(fā)硬,人就直不回去了——像冰一樣被凍住。”
被凍住的還有生活。唐偉17歲因身體疼痛輟學,此后一直養(yǎng)在家里,隨著身體的折疊程度加深,面部貼著腿部,觀察、行走都變得困難。在家時,他把自己當盲人,摸索著去往熟悉的角落。偶爾外出,挪兩步就要停下,抬不了頭,就盡力地抬眼睛望望,再繼續(xù)挪。后來干脆閉門不出。一只矮凳成了他的拐杖,在他騰挪時,支撐在他的身側。用多了,幾近損壞,他專門在上釘了橫梁加固。他要強,勉強維持著自理能力,每天穿衣服都要花費十幾二十分鐘。勞動能力則不敢奢望。
家里有兩畝地,荒廢了,只靠年邁的父母種些青菜、玉米、花生,當口糧吃。吃不完的,就挑到集市上賣掉,加上父親前些年打零工的積蓄,以此度日。
現(xiàn)在,那座偏遠的小山村里,幾乎所有的年輕人都已遠走。唐偉被動地剩下了,成天坐在自家小院里,娛樂有限,就看手機。折疊十余年,近視加深了800多度。他變得寡言,朋友很少,也從不對姐姐吐露心思。
▲唐偉在醫(yī)院走廊上,一只板凳是他的拐杖。新京報記者 馮雨昕 攝
他以為矮凳與折疊將陪伴他終身。直到2023年8月,他在抖音上結識了一個叫做張波的前折疊人,兩人長聊,分享了相似的故事,青年時發(fā)病,爾后疼痛、彎曲、僵硬,直至折疊。不同的是,在北大一院經(jīng)歷了六場脊柱矯形手術后,折疊了二十余年的張波又重新直立起來了。
在張波的引薦下,唐偉聯(lián)系上了北大一院骨科副主任王宇。后者本碩博都畢業(yè)于北京大學醫(yī)學院,在丹麥奧胡斯大學修得第二個博士學位,鉆研骨科手術十年。
在王宇的抖音中,唐偉發(fā)現(xiàn)了數(shù)百個成功的脊柱畸形治療案例:他們以各式彎曲的姿態(tài)進入北大一院骨科,接受手術后,腰背挺立起來。
8月17日,王宇自北京赴唐偉家為其義診。評估了唐偉的頭頸、后背和髖部的情況后,王宇當場表示,可做手術矯正。
唐偉第一次看到希望。9月5日,他在母親的陪伴下,坐高鐵來到北京,入住北大一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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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門經(jīng)驗學科
病人的頭與腿之間,只有小于一拳的距離,這是折疊人的標準。王宇估算,全國有能力做折疊人手術的醫(yī)院,不超過五家。王宇所診治的、完全符合標準的,唐偉是第二個,第一個則是張波。
尋常的骨科置釘,依靠透視技術定位。面對折疊人,其腿部遮擋軀干且無法分離,透視幾乎無用。因此,從置釘起的每一個步驟,都依靠醫(yī)生們的“手感”和經(jīng)驗。這種手感,積累自大量的脊柱矯形手術。
折疊人的難題也在于此,這是一門需要經(jīng)驗的學科,但整個醫(yī)學界都缺少案例。
多年以來,折疊人病例僅存在于教科書和理論上。2020年,王宇也是在長春義診遇見進城看病的張波時,才第一次親眼見到折疊人。他大受震撼,“一個人居然可以彎到這樣的形態(tài)。”
但接收張波的決定做得很快,“難做,不代表不能做。”2021年底,張波入住了北大一院,在兩年的時間里做了三次腰部矯形、三次髖部矯形。2023年春節(jié),做完了最后一次手術,張波終于能夠直立起來,依靠推車行走。王宇說,正常來講,張波的身體不會再彎曲了。
近幾年,對應治療的生物制劑快速發(fā)展,新發(fā)的患者有了及時止損的機會,“比方說患者在10歲到40歲之間發(fā)病,這期間用生物制劑把炎癥阻斷了,后續(xù)疾病就可以得到很好的控制。”王宇說。
如何接觸到更多的患者,讓他們看到希望?王宇發(fā)現(xiàn),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把相關的醫(yī)學知識科普出去。
2020年,在長沙義診時,同事曾為王宇用視頻記錄下一位脊柱畸形的小患者的就診過程。這位小病人“像小鳥一樣瘦弱”,十歲,只有十來公斤重。這條視頻被發(fā)到抖音上后,一下午引來了數(shù)百萬的播放量。
從此,王宇開始在抖音持續(xù)地拍攝、科普自己每天遇到的病例及診療故事,“希望在記錄日常工作的同時,也把治療的過程傳播出去,讓更多患者看到,這個病是可以治的。” 三年間,總共記錄了800多條視頻。
▲為了更好地打通醫(yī)患之間的壁壘,兩年前,王宇開設了抖音賬號,向脊柱畸形病群體科普治療、分享故事。圖源 抖音截圖
接收張波后,王宇把為其治療的故事也發(fā)到了抖音上,立刻引發(fā)了外界關注和媒體報道。漸漸地,憑借互聯(lián)網(wǎng)的傳播,知道王宇的患者越來越多。
有熱心網(wǎng)友看到脊柱畸形病人發(fā)的短視頻,會在底下留言“艾特”王宇,王宇再設法與他們建立聯(lián)系。有一次,王宇無意中刷到一位因肌肉病導致“反向”折疊的年輕人,脖子后仰近180度。王宇給他留言,“早治療,還有希望。”后來,這位年輕人輾轉找到王宇,目前已成功完成第一階段手術,向后折疊的頸椎部位被矯正近90度。
在接收這些極端病人時,王宇也不是沒有顧慮。
他說,骨科手術本就是一個經(jīng)驗活兒,但不同于常規(guī)的脊柱矯形病例,先做髖或者先做腰都可以,容錯率很高。像張波、唐偉這樣極端的折疊人病例,往往只有一種最優(yōu)的手術方案。且普通病例做兩次手術,折疊人要做五次以上,感染的概率也因此成倍上升,“折疊患者普遍體弱,一次感染就可能危及生命。”
主刀醫(yī)生在其中擔當?shù)呢熑?,就是把危險降到最低。王宇說,經(jīng)全院會診,一個嚴謹?shù)募怪C形手術方案的誕生,在理論上假設了所有可能的意外情況,并做好應對預案,當然,不可預判的意外仍然存在,“差不多等于90%的成功和10%的風險。”后者需要在術中見招拆招、隨機應變。
這恰是他本人的強項和習慣。早年,因為追求挑戰(zhàn),他選擇了“風險多、體力要求高”的骨科;從醫(yī)二十年,許多場手術都伴隨著探索性和挑戰(zhàn)性。他當然也聽過一些失敗又可怖的案例,“有些骨科手術,切著切著,切到動脈,突然噴了一墻血。”
所以,總有一份恐懼埋在心里,“沒有哪個醫(yī)生不怕出事,但除非你不干這行了,要不然這種害怕你永遠解決不了。”他盡量以平常心面對。
不甘與冒險
對于病人來說,手術同樣是冒險。
唐偉入院后,查出右肺多發(fā)肺大皰,肺功能只剩50%左右;且肺大皰在術中一旦破裂,不及時往胸腔里放管引流,“5分鐘之內基本就憋死了。”
這是重度脊柱畸形的患者的特點:入院后的檢查會讓你發(fā)現(xiàn),他們的身體情況比你想象得還要差。
經(jīng)胸外科和呼吸科專家討論,王宇團隊對唐偉的右肺進行了預處理,在手術開始前用封堵器將右肺支氣管堵上,不進氣,也不出氣。這樣一來,即使右肺的肺大皰破裂,也不會影響到左肺的正常工作。
意外狀況也出現(xiàn)在手術中。
王宇的副手劉龍發(fā)現(xiàn),剝離下唐偉的部分骨組織后,淡黃色的馬尾神經(jīng)與骨頭間有嚴重的粘連。馬尾神經(jīng)脆如發(fā)絲,一旦受傷,唐偉將腿部癱瘓。劉龍只好借助椎板咬骨鉗,“一點一點地把骨頭咬下來。”
▲王宇為唐偉的手術主刀。新京報記者 馮雨昕 攝
但最險象環(huán)生的時刻還是矯形。
四名醫(yī)護半蹲在手術臺的一側,兩人推唐偉的肩膀,另兩人拉腿,手動矯直唐偉的“腰1”椎骨。“不管是推多了肩膀還是拉多了腿,都會導致錯位、卡神經(jīng)。”
整個過程沒有儀器的幫助,王宇的工具只有經(jīng)驗、手感、判斷能力。沉睡的唐偉還不知道,在四雙手的托舉下,自己的背久違地打直了。
過去的11年間,由于體態(tài)折疊,側睡是唯一的選擇。加上他的髖關節(jié)僵硬,側久了,身體各部位都有壓迫酸脹感。他幾乎沒再睡過整覺,夜里一小時就醒一次,拉住床邊纏著的帶子,一扯,借力翻身。這還只是漫長的折磨的一種。
決定赴京手術前,他很費心考慮了幾天,最后告訴姐姐,雖然好危險,好嚇人,但不做手術,他總喘不上氣,大概很快也要不行了,不如搏一把。
“重度脊柱畸形的病人的要求都很低,目的也很簡單。他們會直截了當?shù)馗嬖V你,就是要活著。”劉龍說。
每天平均下來,科室要做不少于四臺的脊柱矯形手術。劉龍觀察到,重度脊柱畸形患者的家庭條件通常不是很好,大多數(shù)人在十幾二十歲、“最好的年紀”發(fā)病;脊柱畸形的孩子普遍要沉默敏感些,“童言無忌,有同學隨口一說,這人背上怎么有個包?他聽著就很刺耳。”年輕的病人們來就診,總是穿著特別寬松的衣服,希望遮蓋住身體的缺陷。“看著自己一個健健康康的女孩子,(變)成了這樣,真的接受不了。”有患者說。
發(fā)病后,有些人像唐偉那樣輟學、無法工作,有些人丟失了愛情和婚姻;張波還在折疊時,每到夏天,腹部堆積的皮肉被汗水泡爛了,生疼,卻伸不進手去清洗;臉貼著膝蓋,他看不到路,手持一面小鏡子當反光鏡指路,看出去是“倒轉的世界”;他去城里給打工,嚇哭了小孩子,被家長指責有病,路人悄悄議論“這個人沒有頭”;他數(shù)次夢到?jīng)]生病前和同學們上學、玩耍、逛街,也數(shù)次“想到死”。
得知可以手術,他義無反顧,“治好了更好,要是下不來手術臺,我也不遭罪了,是不是?”他把這種決然告知了唐偉。
顯得保守的往往是病人家屬,擔心術后會“癱了、死了”,王宇說,但病人本人的治療意愿無一例外都很堅定,“因為不甘愿就這么過一輩子。”
▲手術中,幾名醫(yī)護在一側“托舉”唐偉。新京報記者 馮雨昕 攝
更多的人,可以被打開
下午2點10分,矯形結束,唐偉的身體被打開了60度。12顆螺釘間固定了三根鈦棒,這是他未來挺直腰板的保障。在后續(xù)幾場手術中,更多的鈦棒會被置入。
將近40厘米的刀口縫合完畢。半個多小時后,麻醉醫(yī)生王治軍喚醒了唐偉,要他“抬抬手”“握握拳”。唐偉照做了,這證明他的肢體動作能力無虞,手術很成功。
在ICU平安度過一夜后,唐偉轉入了普通病房。王宇說,他的第二場手術或許安排在國慶節(jié)后。十月,還將有一位35歲的折疊女性接受手術,她來自湖北,折疊程度與唐偉相似。另有一位折疊女性將辦理住院,她從貴州來,已是兩個孩子的媽媽,因為肌肉病,她的頭、背、腰向后彎曲,屬于“反向折疊”。他們都是在抖音上看到張波治療成功的視頻,追隨而來。
在全中國,王宇所知道的已成功接受手術治療的折疊人不超過十例。這些得到治療機會的人,是不幸者中的幸運兒,“能夠來到北京門診的,其實只是一小部分人。因為首先,病人得知道這個畸形可以治,并且要知道哪里可以治。其次,病人的家庭條件需要能負擔得起去大城市看病。”折疊病人的手術總費用在四十多萬元人民幣,通過醫(yī)保報銷后,個人自費十幾萬元;而張波與唐偉的手術費用,被與北大一院合作的慈善基金全額報銷。
求醫(yī)問藥之路上,最大的障礙或許是信息差。認識張波前,唐偉從未想過自己“可以被打開”;遇到王宇前,張波也曾數(shù)訪成都、長春的名醫(yī),沒有獲得過被治療的希望,“醫(yī)生不知道能治,或者壓根不敢給你治。”
從2016年開始,王宇前往全國各地義診,至今已去過三十多個不同的省市,也把脊柱矯形治療的心得帶去,讓地方上的醫(yī)患們知曉,如果介入及時,這些病人的脊柱畸形可被早早掐斷,“像我們發(fā)現(xiàn)一棵小樹歪了,就及時地用棍子支撐住,它就不會繼續(xù)彎下去了。”劉龍比喻。
門診中,越來越多的人循著抖音視頻而來,有人會說自己已經(jīng)關注王宇的賬號一年多了,“患者先看到我發(fā)的成功治療的病例,看到我的工作日常,過來看病的時候,就會對自己的治療、對我這個醫(yī)生都更有信心。”
▲王宇與唐偉在會診中。新京報記者 馮雨昕 攝
另外,近幾年,可治療強制性脊柱炎的生物制劑已上市推廣,價格從一支幾千塊降到了幾百塊,且已納入醫(yī)保,“不說根治,但能把這個病對生活的影響降低90%。”王宇說,不過藥物科普及覆蓋還有一段路要走,“推廣到北上廣用了兩年,推廣到省市用了兩年,到基層又用兩年。”他走過的那些市級醫(yī)院,已有一半能開出這些生物制劑。
這些信息和資源都是張波和唐偉曾經(jīng)缺失的。現(xiàn)在回想折疊的半生,張波覺得是大夢一場,“心還是十幾二十歲的心,還有很多事想要去做。”他每天堅持復健,繞著村子、扶著推車蹣跚學步,最近甚至開始練習爬樓梯。他和母親養(yǎng)了兩頭豬、四只羊、四只狗和五十多只雞,等“再好點”,他想擴大養(yǎng)殖規(guī)模。
從17歲因病痛輟學起,唐偉再沒有讀書或工作的經(jīng)歷。如果治好了,他想在村子附近找個活計,輕巧些的,“掙點小錢,孝敬父母。”
9月20日手術結束后,還未從麻醉中完全醒來的唐偉,語氣含糊地對圍在床邊的醫(yī)護們說,“想翻個身。”折疊十一年,每小時翻身幾乎成了他的肌肉記憶。
七天后,后背的刀口結起,他能夠仰躺了,“特別高興。”每小時翻身將成為歷史。再過七天,他可以坐起來了。醫(yī)生們預計,在年底前,已是“L”型的唐偉,終于會與每個普通人一樣,站立成“I”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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