值得一提的是,扶荔宮遺址,就在如今的陜西韓城縣芝川鎮(zhèn)南門外。

清　華喦《噉荔圖》局部　遼寧省博物館藏

不久前,北京某商場里出現(xiàn)了1049元/斤的天價荔枝,不禁讓人感嘆,這荔枝之精貴,真是數(shù)百年如一日。

晚唐詩人杜牧三首《過華清宮》天下聞名,其中最膾炙人口的這一句“一騎紅塵妃子笑,無人知是荔枝來”,講的就是唐玄宗為博寵妃楊玉環(huán)一笑,費盡人力運送荔枝一事。古人吃荔枝能翻出多少花頭?為了吃上一口荔枝又要花上多少功夫?這些都被白紙黑字一一記了下來,各位不妨打開冰箱拿出一枚家中的荔枝,讓我們借這篇小文穿越千百年的時間,與先人雅士遙遙共食。

千般風(fēng)味的荔枝

白居易《荔枝圖序》寫荔枝“朵如葡萄,核如枇杷,殼如紅繒,膜如紫綃,瓤肉潔白如冰雪,漿液甘酸如醴酪”,這紅繒紫綃寫盡了荔枝的模樣,“甘酸如醴酪”卻尚未寫透荔枝的口感。

我們現(xiàn)在仍能吃到的火山荔枝,早在唐代就已見載。咸通年間曾于嶺南供職的段公路在《北戶錄》中寫梧州的火山荔枝“夏初先熟,而味小劣。其高潘州者最佳,五六月方熟。有無核類雞卵大之者,其肪瑩白,不減水精。性熱、液甘乃其實也”,原來早在唐時,就已經(jīng)培育出了無核的荔枝。

杜甫在四川戎州(今宜賓)東樓上吃到過綠荔枝,先有《宴戎州楊使君東樓》中“重碧拈春酒,輕紅擘荔枝”,再有《解悶》時重見荔枝的“京中舊見君顏色,紅顆酸甜只自知”。反復(fù)追憶,足見荔枝味之出挑。

光是蔡襄的《荔枝譜》中所列舉的福建荔枝,就足足有32個品種。有些名字來歷聽著就很是有趣,比如其中一品“十八娘荔枝”,色深紅而細(xì)長,據(jù)傳是閩王王氏的第十八個女兒特別喜歡的品種,連最后長眠的墳冢邊上都有這樣一棵荔枝樹。

也有叫“釵頭”的品種,一顆顆又紅又小,可以點綴在婦人女子的簪翹之側(cè),所以尤為珍貴。

蘇軾《惠州一絕》說自己“日啖荔枝三百顆,不辭長作嶺南人”,這一下子吃這么多,也是容易有不適反應(yīng)的。《本草綱目》便直言“食荔枝多則醉”,也就是我們口語常說的“荔枝熱”。李時珍有言“荔枝氣味純陽,其性畏熱。鮮者食多,即齦腫口疼,病齒及火病人尤忌之”,吃多了就是容易上火,但解法也很簡單,“以殼浸水,飲之即解”。

來之不易的荔枝

司馬相如《上林賦》“答遝(tà)離支,蓋夸言之無有”,將荔枝一物稱作“離支”,正是因為精貴的荔枝從枝上采摘下來之后,極難保鮮,味道一日一變。

白居易《荔枝圖序》更是言明“若離本枝,一日而色變,二日而香變,三日而味變,四五日外,色香味盡去矣”。如此,遠在長安或其他地方的人,想要吃上一口嶺南、涪陵的荔枝,可真的要花費不少心思。

美人一笑從來難得,春秋時有周幽王為博歡心點燃烽火戲諸侯,《新唐書·楊貴妃傳》也有“妃嗜荔枝,必欲生致之,乃置騎傳送,走數(shù)千里,味未變,已至京師。”一說。不過,為了吃到荔枝這么折騰人的,可不僅僅是玄宗玉環(huán)二人。

漢武帝為了吃到荔枝,甚至還特意建造了一方“扶荔宮”呢?！度o黃圖》卷之三有詳細(xì)記載,“扶荔宮,在上林苑中。漢武帝元鼎六年,破南越,起扶荔宮,宮以荔枝得名,以植所得奇草異木。”那會兒的南越國就是嶺南,在廣東、廣西、海南及港澳那一帶。漢軍南征,滅掉南越之后,直接移植了一批荔枝樹回長安,想過上在家就能吃上荔枝的日子。

不過這頭一批移植來的荔枝樹全部水土不服,當(dāng)年秋天就死光光了。后來雖說也嘗試了很多次,結(jié)果也只是在移植和死光這倆之間重復(fù)動作罷了。

往后的幾年里,也不是沒有僥幸活下來的孤勇者。不過也就活下來多長些枝葉,并沒能活到結(jié)出可口荔枝的程度。光是這樣,就已經(jīng)讓漢武帝格外重視了,以至于后來荔枝樹委頓枯死,連連誅殺了數(shù)十個相關(guān)的負(fù)責(zé)守吏。

值得一提的是,扶荔宮遺址,就在如今的陜西韓城縣芝川鎮(zhèn)南門外。據(jù)《陜西韓城芝川鎮(zhèn)漢扶荔宮遺址的發(fā)現(xiàn)》,出土了“夏陽扶荔宮令辟,與天地?zé)o極”十二字篆書方磚,至此已有實證。

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知道一般人家吃不起荔枝了,然而富貴人家也不能想吃多少就吃多少。就算是乾隆皇帝自己,吃一次荔枝的數(shù)量也少得可憐。清冊《哈密瓜蜜荔枝底簿》有載:

乾隆二十五年六月二十五日,交來荔枝二十個,隨果品呈進。上覽過,恭進皇太后荔枝一個,仍差首領(lǐng)蕭云鵬進訖。賜皇后、令貴妃、舒妃、慶妃、穎妃、婉嬪、忻嬪、豫嬪、郭貴人、伊貴人、和貴人、瑞貴人,每位鮮荔枝一個。

皇帝一下就只拿到二十顆荔枝,還要給一宮的人分著吃。分著吃就算了,每個人還只能吃到一顆。不過也不是次次只能拿到二十顆,也是有記載過一下子拿到六十四顆的呢:

初二日,下荔枝十一個,吊下六十四個。

上進四個；插瓶用兩個；

給?；寿F妃鮮荔枝二個；愉妃一個；

六阿哥、八阿哥、和敬固倫公主、綿思阿哥、綿億阿哥、綿惠阿哥每位鮮荔枝一個；

阿桂、誠親王、三寶、英廉、金簡、曹秀先、曹文植、豐珅音德每人鮮荔枝一個；

穎妃、容妃、惇妃、順妃、誠妃、循妃、林貴人、祿貴人、明貴人、十公主、十一阿哥、十五阿哥、十七阿哥每位鮮荔枝一個；

睿親王、莊親王、鄭親王、束親王、福隆安、和珅、梁國治、董誥、福常安、永福、扎拉豐阿、德勒克、巴特、丹巴多爾濟、豐珅吉倫、喀寧阿、海蘭察、德保、孫權(quán)、臺蒙阿、巴鐘、嵇璜,每人鮮荔枝一個；

熱河堪布喇嘛鮮荔枝一個；札什倫布堪布喇嘛鮮荔枝一個。

這荔枝拿多了就是不一樣,這一次皇帝一個人能吃上四個,甚至還勻出兩個插在瓶里作觀賞用。奢侈!大氣!富貴!(不過剩下的阿哥、妃子們還是一人一個)

行文至此,忍不住要去多吃幾顆荔枝,享受一下皇帝都不曾達到的奢華標(biāo)準(zhǔn)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