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畫絕絲路的“老小姑娘”,有一個不絕的夢想

2024-06-14 11:11:57來源:新華每日電訊作者:吉玲 等
原標題:畫絕絲路的“老小姑娘”,有一個不絕的夢想 | 草地周刊

王洛賓為他們寫歌,常書鴻高度評價他們的工作,葉淺予贊嘆他們是肯下苦功夫的“兩個傻子”,黃永玉鼓勵他們“勇往直前”,吳冠中聽罷他們事跡后連呼“感動”,常任俠贊許他們的工作“功德無量”……

自 1975 年始,耿玉琨和趙以雄 20 多次赴絲綢之路寫生考察,東到日本東京、奈良,西達土耳其伊斯坦布爾,走過8個國家、238 個城市,行程 50 萬公里,創(chuàng)作近萬幅作品。

對于這些“過命畫”,他們從未想過要出售。很多畫家“賣畫致富”,耿玉琨夫婦卻沉迷于與戈壁瀚海、大漠流沙、冰峰雪嶺相伴,與莽莽蒼穹、千年史跡對話。他們拿著北京畫院五六十元的工資,另外借助在沿途各地“講學”“勤工儉畫”支持絲路之旅的開銷。

一輩子無兒無女,耿玉琨和趙以雄將出生入死,從時間手里“搶”來的畫作視為自己的“孩子”。晚年,他們?yōu)檫@些“孩子”能找一個好歸宿而費盡周折。“我們深知這些‘孩子’并不屬于我們,他們是社會的,是人類的,我們最大的心愿就是建一座絲綢之路藝術(shù)館,把這些‘孩子’免費給大家看。”

一年多前,90 歲的耿玉琨投身自媒體,在抖音上分享自己和老伴的絲路故事與畫作,感動也吸引了很多年輕人。如今,這個無數(shù)粉絲眼中的“老小姑娘”,正在新的平臺上續(xù)寫自己和丈夫的絲路夢想。“老伴離開時,握著我的手,含著淚卻說不出……我知道他是心有不甘,他看不到‘孩子們’展現(xiàn)出去的那一天。所以我要堅強地活著,完成我們最大的心愿。”

91歲“絲路畫家”耿玉琨,人生最不缺的就是故事和友誼。

在烏魯木齊的夏夜,耿玉琨和丈夫趙以雄夜叩西部歌王王洛賓房門,一見如故,成為親密朋友,王洛賓親自作詞作曲,為他們遠赴絲路送行;在日本考察寫生時,一位熱愛中國文化的日本老婦人駐足三小時欣賞他們作畫,此后一直保持書信與電話往來……絲綢之路于耿玉琨夫婦而言,不僅是一條交通線,還是一種文化、一種精神、一種性格。

自1975年始,耿玉琨和趙以雄20多次赴絲綢之路寫生考察,東到日本東京、奈良,西達土耳其伊斯坦布爾。他們走過8個國家、238個城市,行程50萬公里,創(chuàng)作近萬幅作品。

手提背負著不比玄奘輕松的包袱、跨過沙梁戈壁,在晨曦微明、在黃昏落日,隨時拉開畫布,不顧沙漠的暴曬、戈壁之寒冷……他們是最早環(huán)行塔克拉瑪干沙漠考察寫生的畫家。

“傻子,兩個傻子,只有你們才肯下這樣的功夫,干這種事。”畫家葉淺予曾翻看他們用了整整兩年時間臨摹的1700張壁畫,邊看邊呢喃。

一輩子無兒無女,耿玉琨和趙以雄將出生入死、從時間手里“搶”來的畫作視為自己的“孩子”。晚年,他們?yōu)檫@些“孩子”能找一個好歸宿而費盡周折。“我們深知這些‘孩子’并不屬于我們,他們是社會的,是人類的,我們最大的心愿就是建一座絲綢之路藝術(shù)館,把這些‘孩子’免費給大家看。”耿玉琨說。

一年多前,耿玉琨投身自媒體,她在抖音上分享自己和老伴的絲路故事與畫作,很多年輕人被圈粉。“這不就是我們的初衷嗎?”新媒體,給老人帶來很多挑戰(zhàn)、探索和思考。

如今,她是無數(shù)粉絲眼中的“老小姑娘”,可親、可敬、可愛。視頻里,她可以娓娓道來絲綢之路上的相關(guān)故事,博聞強識,思維清晰;她也可以摘掉滿口假牙,時而戴個墨鏡,時而在耳上別一枝粉色桃花擺攤賣畫:“賠本賺吆喝咧!一萬不要,一千甭給,二九九你拿走!”演完,耿玉琨樂得開懷大笑。

偕行絲路,志同道合

采訪耿玉琨是在北京宋莊楊樹峰的工作室。作為藝術(shù)領(lǐng)域的晚輩,楊樹峰敬仰耿玉琨夫婦的事跡和作品,與他們交情頗深。一年半前,他把獨自生活不便的老人從門頭溝接來生活,一起運營新媒體賬號。

見面當天,耿玉琨一頭銀白短發(fā),穿著一件白底波點的素凈棉布褂,系一條亮黃色小絲巾點綴。接觸多了,會發(fā)現(xiàn)耿玉琨特別風趣、可愛。當鏡頭對著她的臉拍特寫時,她自嘲,“大特寫有什么好的!滿臉皺紋,這不就是絲綢之路的烙印嗎?”她指著眼底的細紋,“這小紋不就是搓板路嗎?”然后搓著額頭上的大皺紋,“這也不知道哪是一碗泉,哪是馬連井。”又拿起紙巾拭起嘴角兩條法令紋,“時不時擦一擦這兩河流域,哈哈哈……”

絲綢之路的烙印是如何刻進耿玉琨和趙以雄的人生里的?

1955年,他們的人生河流交匯了。那年,他們考入中央美術(shù)學院,成為同班同學。耿玉琨是班上唯一的女生,趙以雄是班長,也是耿玉琨走進校園認識的第一個男生。愛情對于那時的耿玉琨來說,就是“和他一起畫素描、寫生,很自然”。漸漸地,同學成為戀人。五年后,他們領(lǐng)到畢業(yè)證,也領(lǐng)了結(jié)婚證,在教室里舉辦了簡單的婚禮。

他們在專業(yè)上不斷精進,卻受時代所限,未能縱情畫筆。兩人一度很消沉,身心俱憊。

趙以雄從故紙堆中翻出《資治通鑒》《史記》等書,在燕山深處的工廠附近租了一間農(nóng)房,白天當鉗工,晚上躲入小屋讀史。他讀到古老的東方文化,通過張騫、班超開通的西域之路,與西方的古羅馬文明溝通交流。這條被譽為溝通東西方文明的絲綢之路,曾引起國外專家學者的考察熱,但在當時的中國幾乎受關(guān)注度不高。

何不以畫筆捕捉古老絲路的余暉?夢想的種子在趙以雄的心底生根發(fā)芽。

1975年,中國歷史博物館約請趙以雄繪制一幅《天山》油畫,他趁機做了第一次絲路考察。大漠風光、雪山草原、古老烽燧、佛寺古塞令他激動不已,回家后就和耿玉琨商量,想再去絲路走一趟。

兩人一拍即合,開始為絲路之行做準備:到中國歷史博物館,向沈從文、史樹青請教;到中央美術(shù)學院,向常任俠請教;查閱中外文獻,收集東西方文化交流和貿(mào)易往來的資料,研究佛教藝術(shù)的發(fā)源地和傳播途徑。

1975年9月,兩人從北京出發(fā),坐了四天四夜火車到達烏魯木齊,再去天山南北、伊犁昭蘇、吐魯番、喀什等地寫生。在那里,他們飽覽絲路沿途風光,吮吸大自然的養(yǎng)分。

耿玉琨記得,跟隨考古隊進入高昌古城時,他們立即被壯觀的遺跡所吸引??脊抨犻L邊走邊指著遺跡娓娓道來:這是城墻,那是店鋪;這里是羊圈,那里是軍隊的操練場;還有衙署、監(jiān)獄、作坊、廟宇……隨處可見椽子、柵欄的殘余,還可以看到席子、陶器、鐵器,以及殘破的家具。

兩人恍若穿越時空,回到千年前的絲綢古道。“歷史太博大深邃了,而這一條古道,正是時空交錯的觸點。它包含著令人神往的大量信息,等待著一個有緣人的破譯和傳承,而我好像就是那個有緣的幸運兒。”趙以雄曾如此講述。

“就走絲綢之路,就做絲路畫家”

“孩子們,你們有沒有去過火焰山呀?我跟你們說呀,我們當年在這里碰上一個變了形的孫悟空……”

耿玉琨隨便拋出一個故事,都讓粉絲們驚嘆不已。當年她和老伴數(shù)次從早到晚蹲守在火焰山寫生,一只蒼蠅飛到她的帽檐下躲烈日,“趕都趕不走”,被她戲稱為來借芭蕉扇的孫悟空。而領(lǐng)略到連當?shù)厝硕茧y得一見的,雨中、雪花飛揚中的火焰山——這樣的經(jīng)歷,在他們絲綢之路考察寫生的過程中,不過是稀松平常的事。

初踏絲綢之路時,耿玉琨夫婦充滿了歡欣與喜悅。1978年第二次同行,他們由庫爾勒出發(fā),環(huán)行塔克拉瑪干沙漠考察。耿玉琨回憶,到民豐縣后,他們決定到沙漠腹地100公里的大麻扎去寫生。乘坐的拖拉機時行時壞,他們索性跳了下來,轉(zhuǎn)而步行。“太陽逐漸升起,我們也越走越暖和,興致也高了起來,我還不時唱上幾句王洛賓的歌,有一種征服大漠,與先人同路的豪情。”耿玉琨說。

但很快,他們就領(lǐng)略到沙漠的可怕。地平線上浮起一層深褐色土霧,打著旋升騰,“頂天立地”,從遠方急速朝他們卷來。兩人嚇得發(fā)抖,趙以雄拉起耿玉琨向低矮處奔去。眼看著高大的沙丘一米一米削去,轟隆隆向他們疾掃過來,“像皮鞭抽在身上”,耿玉琨的口鼻被風沙嗆住透不過氣來,身體開始抽搐。“老趙脫下衣服一把蒙在我的頭上,隨后他也把頭伸了進來。”耿玉琨回憶,一個小時后,風勢弱了下去,兩人鉆出衣服,發(fā)現(xiàn)身邊沙丘統(tǒng)統(tǒng)不見了,“一具被歲月和風沙殘蝕的骨架,顯露了出來……”

這樣的驚險時刻,他們遇到過幾十次。“當然害怕。沒有什么比生命更珍貴,我們是考察,不是冒險。”耿玉琨夫婦在一次采訪中坦言,“但那種向往是抑制不住的,只要還有沒走過的絲路地點,我們就渴望前去,在做決定時,我們往往想的是可能而不是危險。碰到了,想辦法,但不會后悔。因為我們做的是自己最愿意、最向往的事。”

“環(huán)塔”歸來,已是1978年的除夕。耿玉琨夫婦到達敦煌,敲開了常書鴻的家門。常書鴻的夫人說常先生剛喝了中藥,在里屋休息。耿玉琨急切地說:“我們用了兩個月時間,圍著塔克拉瑪干沙漠考察寫生,畫了很多畫。”“你們的畫呢?拿來我看看。”“嘩”地一聲,常書鴻撩開門簾,迫不及待地問道。常書鴻不知道那些畫離他家還有二里地遠,耿玉琨夫婦返回去抬著畫來到常先生家。常書鴻高興地一張張看、一張張點評。“我們感動得不得了?。?rdquo;講起這一段,耿玉琨雙手合十,對前輩的知遇之恩滿懷感激。

常書鴻告訴耿玉琨夫婦,自己此前一直想環(huán)塔克拉瑪干沙漠旅行,因為身體不允許,最終沒有成行。“真羨慕你們,你們是環(huán)行塔克拉瑪干沙漠的第一批畫家,美術(shù)史應該給你們記上一筆。以后你們就走絲綢之路,就做絲路畫家。”

“絲路畫家”,這給了耿玉琨夫婦極大的信心。他們下定決心,把絲綢之路的研究與繪畫作為終生的事業(yè)。老師黃永玉也曾鼓勵兩人,“一條路走到底,拋棄身邊的干擾,勇往直前。”

“踏遍絲路,畫絕絲路”

十幾次出行,短則數(shù)月,長則兩年多。每次回來,川資耗盡、畫具用光,換回的是大批畫作。趙以雄曾說:“在史書上看絲路,只能看到隱約的光輝,真正踏上絲路,你才會對它肅然起敬,它有神奇的魅力,使你離去復來。”

絲綢之路上的很多遺跡受到風沙侵蝕、現(xiàn)代開發(fā)的破壞在迅速消失。“踏遍絲路,畫絕絲路”的使命感,讓耿玉琨夫婦成為馬不停蹄的旅人。

1989年秋,為全面考察絲路,耿玉琨夫婦自籌經(jīng)費,買了一輛吉普車。從此,他們再也不用一趟趟地搭順風車,騎毛驢,甚至抬著畫箱步行了。

那是一輛銀灰色的吉普車,雖然跑不快,又費油,愛出故障,沒有空調(diào),灌風漏雨,但還算皮實——這成了他們臨時的家,還有了一個昵稱“銀駒”。夫婦倆開車趕路,停車作畫,大半時間吃住在車上。

路上,趙以雄像一個老司機,耿玉琨則像一個地道農(nóng)婦。趙以雄負責開車,耿玉琨負責記路、問路。有時候她跳下車時不小心摔個跟頭,趙以雄擔心她受傷,“生氣得不得了”。

“銀駒”見證了他們的萬千驚險。1990年,從安多去當雄的路上,車壞了。趙以雄停下修車,耿玉琨找角度準備畫速寫,突然看到百米外有個東西猛地向她沖來。“這不是豹子嗎?”耿玉琨轉(zhuǎn)身狂奔。“趙以雄——快上車!”她邊跑邊喊,速寫本飛了,鞋子也掉了一只,兩人同時鉆進車。剛關(guān)上門,聽到外面“砰”一聲,扭頭一看,一只雪豹撲到車門前。雪豹圍著車不停打轉(zhuǎn)、撲門,“銀駒”左搖右晃。絕望中,一輛大軍卡停在他們面前,豹子嚇跑了。下來三名軍人,問過事情緣由后,幫他們修好了車子。

去拉薩途中,耿玉琨晚上睡得沉,老伴害怕她在睡夢中缺氧“睡過去”,不時叫喊:“耿玉琨!耿玉琨,你還活著嗎?”“活著呢。”耿玉琨應聲。

路上老伴的一句話,讓耿玉琨“終生難忘”:“你要是在這條路上死了,我就把你的骨灰放在副駕座上,繼續(xù)把絲綢之路走完,再帶你回家!”

吳冠中在20世紀80年代曾撰文評價趙以雄和他的作品:“當我每次見到趙以雄風塵仆仆地從原地背回大捆大捆的油畫時,心里是感動的。是同情他的‘苦’吧?是的,不過吃苦是意中事,是自愿。我感動的方面主要是他對藝術(shù)的真摯與虔誠;從他的畫面上,我看到了實踐者的感受、追求、探索、體會與想法……趙以雄的畫樸實、堅實、厚實,表現(xiàn)的都是硬漢性格的頑石,沒有被漫長的歲月剝蝕掉的頑石。他是在浩浩流沙中始終昂首不屈的硬漢!”

四耳不聞窗外事,兩年只在壁畫中

有人說,耿玉琨和趙以雄其實超越了畫家的界限,他們做的是歷史學家、考古學家的事。

耿玉琨夫婦曾在和田發(fā)現(xiàn)了許多洞窟遺址,卻鮮見壁畫,反倒有許多被盜掠的墻壁遺跡。為了考察新疆壁畫,耿玉琨夫婦專門在1985年進行了一次壁畫之旅,但看到的壁畫卻不多,也不夠精美。

為什么同一條絲綢之路,在敦煌有那樣舉世無雙的壁畫,在新疆卻少見蹤跡?帶著問題回到北京,他們翻查歷史資料,請教美術(shù)史專家,又去考古所拜訪相關(guān)專家,了解到經(jīng)過歷史上數(shù)次劫掠,新疆境內(nèi)的壁畫已所剩無幾。

耿玉琨夫婦請考古所的同志幫助收集流散海外的絲綢之路壁畫資料。拿到資料時,二人被那些精美、壯觀的壁畫深深震撼,反復翻閱,“無可救藥深陷其中”。得知他們決定把這些流散海外的壁畫臨摹下來,考古所的專家瞪大了眼睛:“你們知道這項工作量有多大嗎?”

冬去春來,四季交替,兩人用了整整兩年時間,臨摹了1700張壁畫。有時一幅壁畫中有上百個人物;有時臨一張大畫,光畫佛像衣服上繁復的線條與裝飾就要用十天時間。“我們每天沉浸在古老的壁畫世界中,慶幸自己獲得這么豐厚的藝術(shù)滋養(yǎng)。幾乎不知道窗外正在發(fā)生什么。”耿玉琨說。

他們帶著作品去畫家葉淺予家中拜訪。葉先生不顧年事已高,一張一張仔細翻看,邊看邊呢喃,“傻子,兩個傻子,只有你們才肯下這樣的功夫,干這種事。”

常任俠也贊許他們的工作“功德無量”:“這是一套工具書,為研究西域壁畫提供了最完美的資料。這種事外國人不肯干,因為需要功力又耗時間;中國現(xiàn)在也沒有人干,因為沒有什么經(jīng)濟效益。”

改革開放后,很多畫家“賣畫致富”,耿玉琨夫婦卻沉迷于與戈壁瀚海、大漠流沙、冰峰雪嶺相伴,與莽莽蒼穹、千年史跡對話。他們拿著北京畫院五六十元的工資,另外借助在沿途各地“講學”“勤工儉畫”,支持絲路之旅的開銷。

而對于這些“過命畫”,他們從未想過要出售,包括去日本辦畫展時,也拒絕了所有畫廊老板。“很多人說我們挺傻的。但這么多年了,我們情系絲路,生活都是最普通最平常的,好像沒有那么多需求,不需要那么多錢。我們也不是古板到絕不出售的地步,只是覺得這里一張、那里一張,就像分割了我們的血肉與生命一樣,很不舒服啊。”

不遠萬里,寄來鵝毛

在耿玉琨的住所,墻上掛著一幅趙以雄畫的王洛賓肖像畫,不遠處是王洛賓為耿玉琨夫婦手寫創(chuàng)作的歌詞,引出他們之間一段深厚友誼。

1978年,耿玉琨夫婦來到烏魯木齊。一天晚上,他們正趴在窗前欣賞院中月色,稠密的無花果樹將月光篩下一地碎銀,鋼琴的聲音從樹的那邊傳來,優(yōu)美動人。兩人相視一望,不約而同走下樓,循琴聲而去。琴聲從筒子樓里一間單身宿舍飄出來,樓道里彌漫著煤油爐等雜味,他們在黑暗中摸索到房門,冒昧地敲門。門開了,一位精神矍鑠的老漢出現(xiàn)在燈光里。“你是王洛賓?!”他們驚問。王洛賓笑了,點點頭。耿玉琨激動地吟唱出“在那遙遠的地方有位好姑娘……”

“我們從北京來,是北京的畫家。”夫婦倆告訴王洛賓。

“我也是北京人。”王洛賓回答。

趙以雄說他在北師大附中上的學,王洛賓說:“我是北師大音樂系的畢業(yè)生。”他們越聊越親密,談老北京的前門樓、陶然亭、四牌樓、灌腸和豆汁,直到夜深。此后,他們成為好朋友。王洛賓來北京,每次都要與老朋友相聚,他常騎著自行車到耿玉琨二人家中,一聊就到大半夜。1989年11月底,得知二人即將自駕考察國外絲綢之路后,王洛賓在家中為二人舉辦歡送會,親自彈琴,召集一群人共同唱響自己為耿玉琨夫婦作的歌——《一對天鵝展翅飛翔》:“一對天鵝飛向遠方,飛向絲綢之路,捕捉友誼的芳香……”

絲綢之路上,耿玉琨夫婦一路領(lǐng)略大山大河大漠的風光,也收獲了比風景更動人的來自陌生人的善意和溫暖。

在伊犁果子溝寫生時的一個早上,兩人在招待所路邊打太極拳,路過的維吾爾族老鄉(xiāng)打起手鼓為他們伴奏,手鼓的鼓點越打越歡快,太極拳也就走形了。歡樂在空氣中發(fā)酵,到處擴散、蔓延。

友誼在真心實意的灌溉下開出驚喜的花。在玉門鎮(zhèn)郵局等待前往公婆泉的汽車時,耿玉琨與當?shù)剜]差成為“忘年交”。那個小伙與耿玉琨一樣,有練毛筆字的愛好,耿玉琨回京后便四處為他搜羅書法字帖寄去。小伙則將天鵝的羽毛裝進信封里,不遠萬里寄到耿玉琨手中。

赴日本開《絲綢古道行》展覽、同時沿遣唐使路線考察時,耿玉琨夫婦結(jié)識了和田文子夫人,一位熱愛中國文化的日本老人。她做得一手地道中國菜,還能自如書寫漢字。為報答她的熱情招待,耿玉琨二人為她寄去絲路寫生畫作,和田夫人的回信提及,她將畫作掛在家中,很是珍視。

在很長一段時間里,耿玉琨與他們都還保持著書信往來,成為多年的朋友。

是什么支撐兩個人“志堅行苦”?“因為我們的畫筆上承載著那么多人的關(guān)照。”耿玉琨說。

回來了,人老了

絲綢之路太長,但人生太短,當耿玉琨夫婦告別絲路回到家,已經(jīng)是古稀之年。老伴趙以雄晚年遺憾,“回來得太晚”——沒來得及將帶回來的豐富資料進行再創(chuàng)作轉(zhuǎn)換成思想,他就病了。

趙以雄2019年11月去世后,耿玉琨在門頭溝山上的畫室獨自生活了三年。

“那幾年應該是您最難熬最孤獨的時候吧?”記者問。

“不不不,在我的人生當中,我沒體驗過孤獨。我會找事做,沒有人說話時,我會對花瓶說:‘哎呀,你這個花瓶,插上這些花還怪好看的。’我會對手機說話:‘哎呀,我找你半天,你怎么就不見了呢,你怎么在那兒藏著呢?’我在山上一個人的時候就畫貓,貓就是我的伴兒。”耿玉琨述說這些時,云淡風輕,像一塊溫潤通透但韌度極大的玉。

“耿老師的生活適應性極強,她對身外之物從來沒有挑剔和要求。比如你做什么她都能吃,就是你不做,她自己也能去廚房找點東西把自己填飽。這也造就了她藝術(shù)生命這么健康、快樂。”楊樹峰補充道。

苦難磨煉了耿玉琨的堅韌。耿玉琨1935年出生于河北寧晉縣,為躲避侵華日軍,她兩歲時就被家人用胳膊肘夾著去逃難。作為家里的獨生女,耿玉琨從小懂事,知道家里沒有糧,她發(fā)奮讀書,中學時就獲得助學金,幫助家里減輕負擔,“這樣過來的人吃什么都香的,沒有挑剔”。

絲路歸來后,放下畫筆的耿玉琨夫婦一心投身于建設絲綢之路藝術(shù)館的執(zhí)念中,“我們一直努力追尋不同的人,跑了很多地方,但始終沒有結(jié)果”。

為什么不將作品捐獻給博物館等機構(gòu)?在去年的一次抖音直播中,耿玉琨說:“很久以前我就接觸過中國美術(shù)館、國博、首博等,之所以沒成,是因為這些大館都有它們收藏的重點,像絲綢之路題材的作品,他們只挑適合他們需要的做展覽,這樣就把我們的絲綢之路作品分散了,我不愿意。所以我和老伴才萌生自己建絲綢之路藝術(shù)館的想法,免費給大家看。”

90歲再“創(chuàng)業(yè)”

在楊樹峰工作室的庭院里,十幾只撿來的流浪貓懶散地在樹下踱著步子,打瞌睡,一只年老的藏獒安靜地趴在地上。耿玉琨沒事的時候,會扶著護欄下臺階來到院里曬曬太陽。臺階邊的護欄是楊樹峰專門給她安上的。“他們都挺關(guān)心我、照顧我,我想睡就睡,想躺就躺。”和年輕人在一起,耿玉琨覺得“狀態(tài)慢慢好一些,能放松起來了”。年輕人在院子里燒烤、跳舞,盡管腿腳不便,耿玉琨也加入隨意地扭扭身子。“過去是不會的,過去我必須得保持我是一個老人的樣子。”她說。

90歲投入新媒體這樣完全陌生的領(lǐng)域,耿玉琨剛開始很不適應。“這幫孩子們給我戴個墨鏡,換個怪衣裳。我說這還是我嗎?有時候我不戴,給扔了,我就跟他們‘吵架’。那不是我的面貌,我的真實面貌是正經(jīng)八百講我的故事。”

不是真實的面貌,但可以吸引更多人看到她的作品和故事,卻是耿玉琨樂意看到的。抖音號里動輒幾千萬的觀看量,讓耿玉琨驚嘆“網(wǎng)絡媒體效果真的太快了”。“比我們在很大藝術(shù)館里風風光光搞大展覽,看的人還要多。”耿玉琨說。

前不久,江蘇的一個女粉絲帶著新鮮時蔬等禮物來看望耿玉琨,著實令她“非常驚訝”。這名粉絲50來歲,對二老的經(jīng)歷和作品非常了解。見面時,耿玉琨和這名粉絲緊握著手,親密地互相擁抱。

“我們這樣兩個已經(jīng)過時的小小畫家,何德何能受到這么多人的關(guān)注?我覺得我老伴一定也會感謝新科技,讓更多的人知道絲綢之路。這不挺好的?”耿玉琨說。

“新事物對我來說太多太多了,所以我就得猛追啊。我看他們年輕人會,怎么我不會呢?我就要學啊。比如說我現(xiàn)在學電腦學了兩年,一指禪就在那啪啪敲,敲了好幾十萬字。”耿玉琨亮出兩根食指,得意地比畫著。

每天散步鍛煉,畫畫,討論當天視頻文案,配合拍視頻,整理絲綢之路畫作,耿玉琨很忙。

跟老伴在絲綢之路上奔波了半輩子,身邊很多人曾擔心耿玉琨會因老伴去世過度傷心影響健康。“他們不知道,老伴離開時,握著我的手,含著淚卻說不出……”耿玉琨豁達開朗,唯有談到此事時黯然落淚,“我知道他是心有不甘,他看不到‘孩子們’展現(xiàn)出去的那一天。所以我要堅強地活著,完成我們最大的心愿,給我們的絲路夢想畫上句號。”

“網(wǎng)絡這些東西我不適應,但我要適應現(xiàn)在的潮流。至于它是什么樣的前途,我不可知。”耿玉琨說。

采訪結(jié)束時已近傍晚7點,夏日的北京,天還透著白日的生機。耿玉琨堅持起身要送我們,走到門口,又蹣跚著邁步下臺階,想再送到院門,眾人勸說,她才打住,身體側(cè)倚著臺階旁的扶手,向我們揮手道別。鶴發(fā)童顏的她,笑得像個孩子,天真赤誠,讓人心疼。(參與采寫:駱昱如 李澤屹)

責任編輯:邱小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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