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來百花開,萬物齊爭艷。春天一到,大地的景致便截然不同。陽光是暖的,空氣里漫溢著久違的芬芳,就連冬眠的種子也開始破土而出,競相爭芳斗艷。可身處快節(jié)奏的經(jīng)濟時代,忙于生計的人已然無暇顧及自然饋贈的美好,但是古人卻把春天看作節(jié)令中最為寶貴的精神財富,不管如何忙碌都要踏春、賞春、游春,盡情地享受春天里的每一個細節(jié)。
春天是花開時節(jié),因此,古人對賞花一事情有獨鐘,在唐代尤其盛行。詩人楊巨源在《城東早春》中曾說“詩家清景在新春,綠柳才黃半未勻。若待上林花似錦,出門俱是看花人。”早春時分,楊柳新芽初冒,空氣中夾雜著泥土的清香,推開柴扉走出家門,街上行色如織,盡是賞花看花的游人。素來不為塵世所累的白居易也對春景深有感觸。他在七言絕句《春風》里寫道“春風先發(fā)苑中梅,櫻杏桃梨次第開。薺花榆莢深村里,亦道春風為我來。”無論寒春抱雪的冬梅,還是鄉(xiāng)間山野里的薺菜,都迎著春天的東風次第綻開。此情此景,踏進春光一睹芳華,在自然中游目騁懷,哪怕心中積郁著解不開的濃愁,也會隨風遠去,成為過往歲月里的一念舊夢。
春日漫漫,盡是芳草萋萋。雨水過后,大地回暖,禁錮于冬天里的草木重新煥發(fā)出勃然生機。彼時,山野里的風變得朗潤清微,南遷的候鳥開始偏愛北國的風光,走出去踏春成為古人日夜惦念的心事。古人把踏春稱為“踏青陽”,唐代詩人邢鳳在《夢中美人歌》里描繪長安坊間百姓踏春的景象時說“長安少女踏春陽,何處春陽不愁腸?舞袖弓腰渾忘卻, 蛾眉空帶九秋霜。”乍暖還寒的初春,懷春的少女顧不上家中瑣事,紛紛穿上輕羅衣衫,在春暉的光影里,惟愿執(zhí)一筆純真,畫一隅煙火,贈你一方生趣。盡管身在遠方的情郎遲遲不來,柳葉蛾眉間還涌動著滿心的愛與惆悵,可恣意的春景恬淡閑適,讓人在等待中生出幾分心安理得。
在古人的意境里,春天是玩耍的好時節(jié)。玩的內(nèi)容也豐富多彩,別具一格,現(xiàn)代人倘若不仔細觀瞻,怕是難以想得周全。諸如兒童斗草,老叟垂釣,士人登高望遠,婦女蕩秋千,都是古人玩出來的一枝獨秀。范成大在《春日雜興》里說“社下燒錢鼓似雷,日斜扶得醉翁回。青枝滿地花狼藉,知是兒孫斗草來。”春日的鄉(xiāng)村,花開半畝,夕陽的余暉在黃昏的暮色里沉潛,醉酒如泥的老翁,隱約中看到滿地花枝胡亂堆疊在一起,方知那是自家的兒孫斗草的緣故。兒童斗草頗有情趣,雙方以草為物,互相糾纏,以堅韌者取勝,可知那是力量與歲月的博弈。
在古人看來,春景藏在最深處,白日可見,夜晚可賞。因而,登山尋春也是古人樂此不疲的最愛。唐代監(jiān)察御史于良史在《春山夜月》里寫道“春山多勝事,賞玩夜忘歸。掬水月在手,弄花香滿衣。興來無遠近,欲去惜芳菲。南望鳴鐘處,樓臺深翠微。”山中早春的韻致來自于高海拔的地理優(yōu)勢,夜色里,新月初升,泠泠溪水從罅隙中流過,滿山的花香在氤氳里交舞,遠處的廟宇里間或傳來悠遠的鐘聲,亭臺樓榭里,雜花生樹惹人喜愛,登山的游人自知夜色濃稠,需下山歸宿,奈何春色深深,令人難以割舍。
春天把時光的腳步拉得很長,古人因此常常選擇在春日里的某個午后出門訪友,與久不相見的舊交促膝長談,抑或排解內(nèi)心的苦悶,抑或分享生活里的小確幸。北宋詞人李重元寫過一首《憶王孫》,他心懷憂愁地說“萋萋芳草憶王孫,柳外樓高空斷魂。杜宇聲聲不忍聞。欲黃昏,雨打梨花深閉門。”我們不知道李重元心中所想,但在春暖花開的時候,他獨自前往好友的住處,一邊向知己吐露塵封已久的心聲,一邊在梨花帶雨的庭院里賞春飲酒,春天在光影漸變的軒窗下徘徊,故而生活里的憂傷也跟著變幻。但那愈久彌堅的情誼如同繪織在塵世里的一紙墨香,任憑時光翩躚,終究不曾淡漠。
古人自知春天是最好的月令,卻也逃不過時間的磨洗,如同花開花也落,月圓也月缺。因此,古人盡情游樂之余也會傷春、懷春、嘆春。明代政治家于謙在《惜春》里說“無計留春住,從教去復(fù)來。明年花更好,只是老相催。”唐代詩人羅鄴看到春天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,也用《惜春》賦詩說“燕歸巢后即離群,吟倚東風恨日曛。一別一年方見我,游來游去不禁君。鶯花御苑看將盡,絲竹侯家亦少聞。獨坐南樓正惆悵,柳塘花絮更紛紛。”可想而知,那南歸的大雁,那暢快的東風,那一年一度的歲月以及漂泊在異鄉(xiāng)的游子,還未來得及盡情擁抱,就要轉(zhuǎn)瞬而去,心中的無奈與萬般不舍早已令人睹物傷懷。
但春天終究是四季節(jié)令里最華美的篇章,她溫潤如玉,暖著人的心,讓古人流連忘返,也讓今人心曠神怡。她是大地上當之無愧的造物使者,把日子裝點得纖塵不染,把時光襯托得恰如其分,而古人的情調(diào)就在這春光里乍現(xiàn),輕輕地,親親的,像灑滿月光的夜晚,魑魅而又溫柔。(劉中才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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