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春行游,坐在公園的長椅上,捧讀唐詩宋詞。身邊,迎春剛剛織好一樹錦緞,書中,繁花已是一片鶯鶯燕燕。伴隨著我的吟誦聲,撲面而來楊柳的風里,隱隱有了姹紫嫣紅的色澤。
“偏凌早春發(fā),應誚眾芳遲”,迎春是春的使者,此時,百花沉寂,雪落后的林中,只有迎春捧出了大把的花,綴滿每一根枝條。它像是無畏的逆行者,要掏光身體里的火熱,喚醒大地里沉睡的溫暖。雖然沒有桃樹、梨樹的高度,但它的蓬勃,它的挺拔,足以驚艷每一個過路人。你看,只隨意一瞥,令狐楚就挪不開眼了,嘆道:“高樓曉見一花開,便覺春光四面來。”
湊近細看,淡綠色的花萼中夾著幾片薄如蝶翼的嫩黃色花瓣,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。但任憑冷風如何撲面,冷雨如何淋下,它始終傲然盛開。難怪白居易曾贊道:“金英翠萼帶春寒,黃色花中有幾般。恁君與向游人道,莫作蔓菁花眼看。”它的骨子里,有青松般的韌性,有敢勇當先的力量。
迎春花來時不踟躕,走時也不猶豫。氣溫升高后,不等百花紛紛醒來,它就接二連三地凋零了,啪嗒一聲,花落到地上,走得干脆利落,走得瀟灑自在,絕不像其他花一樣,在空中纏纏綿綿地飄上半天。這份高傲,是料峭春寒中最硬朗的顏色。
與迎春花不同,山茶花是位溫柔甜美的小姑娘。它勤勤懇懇地采集雨水,把一天天的陽光都收藏在心房,終于給自己編織出三條漂亮的裙子。白裙子素雅干凈,花色如嬰兒一般純潔。宋代劉學箕曾說:“白茶誠異品,天賦玉玲瓏”,記得我家門前有一株白山茶,每到早春,一朵朵白山茶就像潔白無瑕的羊脂玉,讓人懷疑未消融的冬雪是不是都被山茶浸染在了裙子上。
紫色的裙子也讓人驚艷。清代劉灝說:“春早送嬌羞,姹紫依風裊”,那隨風搖曳的姿態(tài),神秘雍容的紫色,讓我初見時就忍不住地遐想,它會不會如賈寶玉一般,也是一株仙草轉世,否則,泥土地上怎能孕育出這般絕色?“暮山煙光凝,悠然見天咫。”清代全祖望的《紫山茶》,更是讓它平添了飄逸與出塵的氣質。
最喜慶的是紅裙子。唐代司空圖在《紅山茶》里寫道:“牡丹枉用三春力,開得方知不是花。”那費盡三春之力才開出的牡丹與紅山茶一比,就戴不穩(wěn)“真國色”的帽子了。濃而不烈,艷而不俗,在紅山茶精心調和的花色前,其余的花不是顯得笨拙,就是用力過猛了。
一花開三色,山茶才是“善用春力”的花呀!等一會兒,定要尋朵山茶花,細嗅清香,在新的一年,祝愿自己也變得心靈手巧,把春天的每一份饋贈都化作身上繽紛的顏色。
東風吹過后,天氣轉暖,三月挎著裝滿杏花的籃子,已經(jīng)在來的路上了。韋莊有首詩:“春日游,杏花吹滿頭。陌上誰家年少,足風流”,這寫的既是少年風流,又何嘗不是杏花的風流?它像是懷春的少女,看見如玉少年,就忍不住地落下,鉆進心上人的發(fā)梢。葉紹翁曾說:“春色滿園關不住,一只紅杏出墻來。”杏是最大膽的,別的花還在羞澀忸怩的時候,杏花略施粉黛,就迫不及待地探出墻頭,大聲地打著招呼,嘿,往我這里瞧!把早就憋不住的告白嘩啦啦地傾訴,它的愛意向來都大大方方地掛在枝頭。這份風流,這份恣意張揚與無拘無束,是春天最浪漫的底色。
合上書,看著眼前正努力鼓出花苞的杏樹,我莫名地相信,那陌上是風流的少年,也正在春風的下一個轉彎處等著我呢。(林茹瑩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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