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代華亭人何良俊一生滯留場屋,其間僅有一段短暫的出仕經(jīng)歷,還是個不入流的無品小吏。雖然他對執(zhí)政頗有想法,但始終未能走上政壇的風口浪尖。
失之東隅,收之桑榆。何良俊獨抒己見、不趨俗流的文藝思想,卻在中國文藝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,發(fā)出晚明戲曲“格律派”“松江畫派”和“云間詩派”的先聲。
情隨此夜盡,恩是來年留
公元1506年,何良俊出生。青少年時期的何良俊好學不倦,《明史》稱其“二十年不下樓”。
1522年,良俊與弟弟良傅同補博士弟子員,受業(yè)于華亭縣令聶豹,并深得其賞識,府試、臺試皆在高等。然而,從1525年應鄉(xiāng)試算起,連接七次,良俊都鎩羽而歸。
隨著良傅中第,家族振興的祈愿不再沒有盼頭,良俊載酒江湖的想法便愈加堅定。1549年,當秋闈再次臨近,良俊明確表示不再參加。
不過,在茶酒自娛、風月自賞的酣暢中,偶爾也會有一絲悲涼掠過心頭。這些內(nèi)心的波動都被他寫進詩中——“側(cè)聞太行西,戎馬窺中州”,是一名士人對于國運淹蹇的憂慮;“愿布彌天網(wǎng),遠追渭濱蒐”,是一個才子對安邦定國的夢想。
1552年,此時已是南京禮部儀制清吏司主事的良傅歸來。他向哥哥透露了一個消息:京中諸老對良俊念念不忘,希望良俊能夠出仕。哪些大佬如此垂青良俊?
第一個便是已出任內(nèi)閣首輔的權(quán)相嚴嵩。青年時期的何良俊,廣泛結(jié)交志趣相投的名士。他有一位后來官至尚書的朋友,叫顧璘。這位顧大人名列“弘治十才子”,曾在張居正的人生中扮演過重要角色,是明代文學史乃至明史中可圈可點的人物。在他的引介下,良俊得以獻詩嚴嵩。當時的嚴嵩是南禮部尚書,讀至“情隨此夜盡,恩是來年留”等句時,不由得擊節(jié)嘆賞。
第二位是續(xù)修《明倫大典》的總裁官呂夲。呂夲算得上是良俊的座師。
第三位就是良俊、良傅兄弟二人的業(yè)師聶豹。這年冬天,聶豹擢為兵部尚書。
弟弟捎回三位當權(quán)者的牽掛消息,令這位走馬天涯的蹉跎文人笑了。雖然此時良俊已然文名著于東南,但他毅然決定踏上赴京謁選之路,坐的是呂夲的兒子呂調(diào)甫的官船。臨行前,還向前來餞行的親友致謝,依蓬而歌:“直木為輪,曲性故無。刷羽在樊,不如一鳧。千里遨游,焉知其他。”
1553年4月,吏部特授何良俊南京翰林院孔目。第二年元旦,良俊至各衙門投刺,刺上書“侍生”。當拜帖送到南京吏部文選郎中杜拯那里時,卻被退了回來。原因是,按照舊規(guī),小九卿衙門屬官送帖應書“晚生”??啄浚贿^是翰林院的低級事務官,“不入流”,無品。
官卑職小的何良俊很珍惜這次出仕的機會,沒有因為人微言輕而無所事事。相反,他常與友人、上司談論軍國大事。比如,與翰林學士王維禎談總制三邊事、理財之計,與南禮部主事陸光祖談御倭事,與涂任齋談筑城護民之法,與張西谷談南京城防……
低職位與高期許,形成了巨大的反差。這是良俊生命中一段郁悶的歲月。為了疏散抑郁,入仕南京第二年,他便卜居清溪之上,構(gòu)屋三楹,中設一木榻,榻上列維摩詰所說經(jīng)與莊子、白居易集,與他們“神游而冥契”,并以“四友”作為自己的齋號。
1558年,已過天命之年的何良俊徹底放下仕宦之心,“移疾免歸”。此時,華亭老家已毀于倭亂,他便先后寓居南京、蘇州。
四萬卷書百簽畫,清森閣似米家船
聽曲是何良俊的一大愛好。這與他的家庭環(huán)境有著直接關(guān)系。
在良俊小的時候,家中就延請樂工二人教童子聲樂、器樂。他在學習之余常去聽唱,養(yǎng)成了對曲樂的愛好。等到無意科舉之際,也教童子、小鬟學唱。
良俊的家樂自有特別之處,演唱的多為金元北曲雜劇。在那個南曲、時曲漸趨風靡的年代,這無疑是一種對抗。“復古”的背后是對遺產(chǎn)的尊重。
正德年間的老曲師頓仁,曾在武宗南巡時被召入京,在教坊習得北曲。晚年南歸,北曲已然無人問津,只能懷而藏之。不意在良俊家中聽到此鏗鏘北音,一時引為知己。
何良俊不光聽曲,還喜歡發(fā)表評論,強調(diào)“填詞需用本色語,方是作家”,重格律而輕辭采。此論被小良俊40多歲的沈璟充分發(fā)揮,成為“吳江派”的基本準繩。
除了聽曲,收藏書籍、字畫、鼎彝也是良俊的一大愛好。史料記載,但凡遇到異書、真跡,他必斥資購買。長期下來,藏品多了起來,家境卻每況愈下。
何良俊手中的“國寶級”藏品,足以令人瞠目結(jié)舌,包括元代畫家倪瓚《林石小景》、元代畫家盛懋《秋江待渡圖》、宋代草書大家蘇舜欽的《南浦詩帖》。晚清收藏大家葉昌熾在《藏書紀事詩》中盛贊:“四萬卷書百簽畫,清森閣似米家船。”
何良俊畫論的核心主張是“尚元”。他推崇元代文人畫的高格,認為渾然天成、超凡脫俗。他還引入戲曲中“行家”“戾家”等術(shù)語,對畫家進行評判。
何良俊論詩崇尚天然,反對雕琢,主張“情意深至而辭句簡質(zhì)”,認為作詩當以“三謝”(南朝詩人謝靈運、謝惠連、謝朓)為正宗。不過,他本人最喜白居易詩,“正以其不事雕飾,直寫性情”。
不難發(fā)現(xiàn),何良俊的詩文理論、書畫理論和戲曲理論貫穿著一種精神,那就是尚本然、求自然。這種思想直接影響到其對戲曲“本色”“當行”的推崇,對書畫自然天成的認可,對詩歌不事雕琢的高蹈。
(本報綜合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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